故宫珍藏丨丹青中的女性力量

清 王素 华严仕女图册（其一）

曾经，在绘画这件事上，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女性似乎是隐身的。

唐人张彦远著《历代名画记》，记录上古至唐会昌元年（841年）间画家370人，女画家仅有一人。

宋人郭若虚著《图画见闻志》，记录唐会昌元年至北宋熙宁七年（1074年）间画家284人，无一名女性。

直到明代，情况才开始有了变化。明人姜绍书《无声诗史》专辟一卷记载了31名女画家；清人汤漱玉作《玉台画史》，专门记录擅画女子，共计223人。

相较男画家，女画家们往往对生活有着更敏锐的观察，表现在作品中，便是更丰富的细节和更细腻的情愫。然而由于种种所限，历史上女性学画殊为不易，她们的画作中相当一部分又只为消遣自娱，鲜少示人，所以这些画作能真正流传下来为人所知的，少之又少。这其中，女画家如有知名画家为家属，往往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名师指点，画作留存下来的机会也更多。

今天就为大家介绍一下

故宫博物院所藏部分“先得月”的

明清女画家们的作品。

仇珠，活跃于明代中期，号杜陵内史，原籍江苏太仓，寓居吴郡。

当女性在封建社会的重重伦理道德的束缚下，政治上无地位、经济上不独立、婚姻中不自主时，她们的绘画艺术亦不为社会所关注，只是在专业性较强的书籍中才有关于她们简单而重复的记载。仇珠仅知为“吴门画派”画家仇英之女。她自幼观父作画，渐通笔墨之道，深受仇英工笔重彩人物画风的影响，擅绘仕女画，笔致工细精整，设色于明丽鲜亮中毫无媚俗浮躁之气。

明 仇珠 女乐图轴（局部）

画家以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卓越的表现将人物演奏时愉悦的心境及举止生动传神地表现了出来。人物衣纹线条流畅，运笔圆劲有力，设色以青、绿、红原色为主，冷暖色和谐搭配，艳而不俗。

明 仇珠 女乐图轴（局部）

殿宇为界尺、直笔表现，其结构复杂精巧，却不失华丽而庄严的整体性美感，可以说是深得其父仇英之真传。

文俶，字端容，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代画家文从简女，文徵明玄孙女，精于花草虫蝶画的创作。

明 文俶 兰石图扇页

花鸟画是女性画家们最热衷表现的题材。出于女性细腻的情感和她们对花鸟特有的偏爱，及花鸟具有托物言志、比兴的审美意趣，深居中的女子对自己生活中最常见的花鸟加以表现，并形成了一定的创作规模。文俶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画家之一。

她曾用4年时间悉心描摹内府收藏李时珍的《本草纲要》中草药插图千余幅，并对照她婚后所居寒山中自然界的花草写生，绘有《寒山草木昆虫状》上千幅，基本功不可谓不扎实。明末钱谦益给予文俶的艺术极高的评价：“点染写生，自出新意，画家以为本朝独绝。”清代张庚在《国朝画征续录》中则赋予文俶更高的赞誉：“吴中闺秀工丹青者，三百年来推文俶为独绝云。”

明 文俶 萱石图轴（局部）

这是一幅利用冷暖色调的对比以加强审美意趣的成功之作。色泽鲜艳的萱花与墨染的湖石形成高度的冷暖色差，花之艳冶与石之坚凝都在这种对比中而更为鲜明。虽描绘的景致不多，但丰富的视觉效应使画面充满勃勃生机。

马荃，活动于清康熙至乾隆年间，字江香。其父马元驭是以擅绘花鸟著称的画家。

清 马荃 花卉图扇页

她自幼与父兄研习画理，展纸研墨作画不倦，故自刻有“家学”、“绿窗学画”诸闲章。清秦祖永《桐阴论画》记：“马江香荃，写意花卉，设色妍雅，姿态静逸，绝无点尘……尺幅小品，笔意香艳，更饶幽雅之趣。”她终以擅勾染法而成名，江南人将她与擅没骨法的恽冰合称为双绝。

清 马荃 草虫花卉图扇页

图中花卉着以粉红色，叶片用石绿色晕染，冷暖色调搭配和谐，画面艳冶而不媚俗。蜂、蝶虽笔墨简括，但造型准确生动，不失活泼之态，充分地体现了马荃笔墨生动、意趣幽雅的绘画特色。此幅构图新颖，以扇面中心线为界，右绘花卉，左绘蝶、蜂，虽蝶、蜂所占画面甚小，但它们一高一低的错落位置及向右飞翔的动势，加强了它们与花卉之间的呼应关系，使观者感受不到构图上的左重右轻。

恽冰，活动于清康熙中期至乾隆初期（1692－1742年）。字清于，武进（今江苏常州）人。清初画坛“四王吴恽”中恽寿平家族的后裔。

她自幼潜心于花鸟画创作，不仅整日观摹家中所藏恽寿平的画作，学习其表现技法，且常精心观察房前屋后的花草、小虫、飞蝶等，从大自然中汲取创作灵感。其花鸟画造型生动传神，花叶注重处理阴阳向背的关系，故人称其作品“用粉精绝，迎日花朵具有光。”

清 恽冰 蒲塘秋艳图轴（局部）

作者成功地表现了蒲塘秋日，萍藻丛生，荷花盈盈。在技法上娴熟地运用没骨法，用色彩直接点染荷藻，显现出灵秀自然的韵致。设色清淡雅丽，意境清新。

蒋季锡，活动于清康熙至雍正年间（1661－1735年），字苹南，江苏常熟人。监察御史、画家蒋伊之女，文华殿大学士蒋廷锡之妹。

她自幼除观摹家中丰富的书画藏品外，还时常观察自然界花草树石，并常与父兄探讨画理，研习画艺。她的艺术功底深厚，思路开阔，在艺术上刻意求新。其花鸟画学马荃的勾染花卉法，兼学恽寿平的没骨写生法，同时巧妙地吸收了西洋的明暗技法。她意在追求工整细致、写实逼真的审美意趣。

清 蒋季锡 丁香图轴（局部）

在中国历代画家表现的花木中，丁香树实属生僻的题材。蒋季锡不拘于消极地追摹前代画家的作品，在绘画的选材上独辟蹊径，这在女画家中是少见的。此画构图精当，分枝布叶颇见巧思，笔法上娴熟地运用了马荃的“勾染”法，用纤细的笔触工整地勾勒出花卉的外在轮廓，然后匀整地填色渲染，较好地表现了丁香树的清丽雅秀之美。

蒋淑，字又文，江苏常熟人，蒋廷锡女。

其父蒋廷锡官至大学士，闲暇之余以逸笔作写生花卉，机趣天然。蒋淑自幼秉承家教，亦以擅绘花鸟著称。

清 蒋淑 丰盈和乐图扇页

蒋淑不仅在笔墨技法上趋同于蒋廷锡，创作选材上亦同于其父。在此柄雍正皇帝赐予其父的扇面上，蒋淑精心地绘二只麻雀怡然自得地立于沉甸甸的穗上，寓意丰年人和，国泰民安。蒋淑的花鸟画俨然已超脱了一般闺阁画家以花卉写个人小情调的境界。

清 蒋淑 临蒋廷锡花卉册（其一）

任霞，字雨华，祖籍山阴（今浙江绍兴），近代画坛名家任颐（字伯年）女。

她自幼聪慧机敏，秉承家学而有所得，善绘人物、山水、花鸟，画风直追任伯年笔意。清张鸣呵《寒松阁谈艺琐录》记：“任雨华女史，……伯年之女，伯年画名满海内，女史耳濡目染，亦工山水。人有以伯年遗稿索临者，寻其脉络，矩步规行，一种苍秀隽逸之趣，与原本吻合，可谓极丹青之能事矣。”在家境贫寒时，她曾凭其深厚的临摹功力，为父代笔作画，以谋画资。当代郑逸梅先生记任霞：“鬻画以养母抚弟，且常署父名以图易售，伯年画遂充斥于市，真赝为之淆乱矣”。任霞堪称画史中为男性代笔作画最为成功的女画家。

清 任霞 人物诗意图轴（局部）

清 任颐 云山策马图轴（局部）

此图是任霞对任伯年作品的临摹本。在技法表现上，勾勒、点染、泼墨兼用，细笔、粗笔结合并施，设色鲜艳明丽，墨彩淋漓，画风豪爽。在临摹中，任霞将伯年晚年作品中的“浮滑气”亦不差丝毫地表现出来，由此可见其深厚的功底。

明清两代是古代女性绘画空前发展的时期，无论画家人数还是作品数量都超过了以往历代女画家，在绘画语言表现上更是远胜过往。这一时期的女性绘画，题材范围广泛，山水、花鸟、人物均有所表现；艺术手法多样，既有工笔，又有写意，既有重彩，又有水墨；册页、卷轴及扇面等载体形式也一应俱全。尽管明清女画家们的创作环境不利，但这反倒让她们在作品中更愿意倾注自己的真情实感，并在画坛中占据一席之地，展现出女性的力量；中国画的内涵和外沿也因之而更为深广。

本文摘编自故宫博物院官网“明清女画家精品展”

（展览主持：李湜）